每个国家的城市都有自己的文化特点，而这些文化往往通过建筑物来传达。在欧洲的城市旅行，处处可见中世纪的建筑，给人的总体感觉是堆砌的石头构成的张力；日本的城市尤其古都保留了中国唐朝的风格，平实无华地展示木头的质朴；美国的大都市多是密集高耸的玻璃外墙，彼此之间的相互映照提高了整个城市的温度和节奏；而中国的很多城市受到风沙和尘土的侵扰，最近又加上雾霾重重，给人的感受总是灰蒙蒙的，但灰色中难掩城市欣欣向上的繁荣景象。
现在中国的很多二三线城市都在模仿北京，中心地带基本是一座人民广场加上市政府大楼，外加百货商场，但这种简单粗糙的照搬，在审美上不能达到预期的构想，往往还成了网上流传的笑料。原因在于每个让人心向往的城市都有上千年的历史积累，每栋建筑只有经过时间的雕刻，才能洗尽铅华尽显沧桑与庄严，整个城市也要经过多次更新甚至重建，才能完成建筑物之间色彩和结构的协调。我想天安门广场“拆成”现在的样子本身就有争议，拆掉大清门造成广场过于空旷，长安街的宽度远远超过两边建筑的1.5陪，产生过于荒凉的感觉，幸好有精神象征作为文化支撑，而其他城市大举模仿不失败才怪。
我们会不时到其他城市旅行，要真正懂得一个城市的美，往往要了解其背后的历史文化。
城市历史
1607年5月，英国弗吉尼亚公司组织的商人在北美大陆登岸，并建立了北美第一个居民点。13年后，普利茅斯公司的“五月花”抵达，正式开启美国的历史。算来美国历史不足400年，但美国东部的城市比中国的古都更有历史感。我们的建筑以木质为主，在耐久性上确实有些吃亏，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尊重与保护意识的缺乏。
威廉斯堡是早期的弗吉尼亚殖民地的首府，从这里走出华盛顿、托马斯·杰弗逊等不少名人。随着首府的北迁，整个小镇也经历了衰退。但在洛克菲勒基金的扶持下，本着全盘恢复原样的标准对每栋建筑进行修复，一砖一瓦甚至小到门锁都是200年前的样式，街道是砂石铺的，商店按照当年的样式开张，整个小镇没有的“新”东西，让人恍惚中似乎回到了那个年代。
美国有一定历史沉淀的城市不可能都像威廉斯堡这样原样保留，不可能都单纯作为博物馆只供参观，更多的城市既要保护历史遗迹，也要跟上科技革新的步伐，让人越住越舒适。如何解决古建筑保护与城市发展之间的矛盾似乎就成了一个问题。如果这真是一个问题，那么美国人的答案一定是“不拆”，他们看起来足够自信老房子不过时，也足够用心让老房子完成设备升级，保证暖气冷风都能用。所以，纽约的华尔街、芝加哥的中心地段，处处都竖立着罗马柱。
当然，我认为新旧建筑融合最好的城市还是波士顿，它是美国最古老、最有文化价值的城市。市政当局为游人设计了一条观光路线，从波士顿公园到邦克山纪念碑，用约2.5km的红线标示，将历史建筑串联起来。城市绝大部分是古建筑，不是没有新建，但新建筑不仅不像一个不速之客，反而带来新鲜年轻的气息，与老建筑相映成趣。
北京作为六朝古都，但国际化大都市的气质绝对压过古都的色彩，经历了大拆大建，现在除了西四头条到八条、东四三条到八条以及前门、后海、锣鼓巷地区，基本没有连片保留的四合院。更加可叹的是保留完好的四合院不多，且以名人故居或是机关事业单位用房为主。一般的四合院随着老百姓大量迁入，多已变成大杂院，精美的装饰构建被荡涤一空，院里院外私搭乱建的现象非常严重，原有格局和排水系统被完全破坏，院子被糟蹋得面目全非，我们只能依稀从门楣下的雕花看出当年房主身份的尊贵。
四合院的普遍衰落是由于居住者身份的变化，解放前住着达官显贵，解放后安置企事业单位职工，房屋市场化后有经济条件的人购房搬离，剩下的多是中低收入的老职工和低保户。三个时期的房主对居住品质的需求、投入都截然不同。一个四合院原先仅住一大户人家，现在产权被分割为N（N甚至可能变成20以上）户，一间房可能就住上3代人。人口的暴增，自然就依靠侵占院内公共区域解决，例如在屋前搭个小厨房。电视剧《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》里就有在院子树下搭建小房当婚房的剧情。
建国初无论是决定拆除北京城墙、门楼的人还是动手拆的人，大多数已经不在人世了。历史证明梁思成是对的，但是一切都不能回头。不过回到那个时代，也有很多现实的无奈：中共核心进驻中南海，中央机关工作人员及家属也随之进入北京内城。北京城人口陡然增长，1950年到1960年每年增加近30万。那时北京不像现在这样大，交通也不发达，城墙阻碍了垃圾、食品、煤等生活必需品的运输。一位北京市老建委的工作人员回忆当年几经开会研究，由于现实中的问题无法解决，梁思成的提议就显得越来越“脱离现实”，支持的人也越来越少，最后成为孤军奋战。所以当梁思成关于政治中心西迁的提议被否时，就注定了古城墙被拆的命运。我也曾在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里看到，入住中南海前，中央领导人在西山办公，那里房屋破旧交通不便。
城市和谐发展不仅需要远见，更需要一种牺牲精神，而牺牲者也许并不会得到好处，甚至有时都看不到成果，但子孙后代会享受这份文化的传承。威廉斯堡在首府北迁之后，不可避免地出现衰退，年轻人外流，地方越来越穷困，房子年久失修、破旧不堪。一个叫威廉·古特温的普通牧师四处动员有钱人捐款，可是打开有钱人的钱包也不是一件容易事，直到他邀请洛克菲勒到小镇参观，事情才看上去有了转机。美国的房子都属于私产，处理产权关系也非易事，精明的洛克菲勒为了防止房价的抬升，让牧师以自己的名义一栋一栋买下房子。牧师知道这些房子的主人一辈子都住在这里，不可能搬迁到其他城市，就按照市场价格买下房子，然后以每年1美元的费用象征性租给原房主。穷牧师没有拿一分钱的好处，但是在他的努力下，古镇得以保存并成为缅怀美国历史的圣地。
原载于《现代物业·新业主》2015年第12期/总第345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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