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武提供的项目考察和市场调研报告,比较全面地分析了项目开发的重点。
要在梁山泊建一个水世界生态园,首先就必须办下征地。
自从宋江占了梁山,毗邻的豪绅们哪个还敢留?大家一哄都散了。但是自从宋江受了招安,原先的地主们又陆续回来,夜以继日地扩大地盘,经常是一夜之间就把庄园的栅栏筑到了梁山各个营寨的眼皮底下。
经过朱武带人测算,现在因为周边地主挤占湖泊、良田、树林、山地,梁山的地盘已经比鼎盛时期退缩了五分之一,而且由于地主雇工开采山石、烧砖窑炭窑,滥砍滥伐,许多营寨因为环境恶化都已被迫搬迁;各个渔村又恢复了大肆捕捞,渔业资源和水生植物也严重减少,一些优质鱼种甚至面临枯竭。可是济州府因为政绩需要,不仅不对这些农庄加以约束和限制,反而默许甚至公开在这些经营中占有份子,只要地主肯出银子,地契也能很快批下来,这样又助长了地主们的圈地疯狂,现在好多个附近州县有钱有势的人都在往水泊四周蜂拥而来!
宋江心中明白,时下由于各种地方势力长期大量屯地,建了不少集体农庄,表面上像是公社,其实全部权利都集中到了豪绅大户手中,这些大户为了取得更多的土地,又加紧和官僚的暗中勾结,兼并的土地越来越多,同时在“恩荫制”的庇护下,官僚和地主家族对农庄的世袭已经形成了势力强大的官户集团,大量的失地农民转而沦为这些集团家族的佃户。但是他自己的梁山却名不正言不顺,既不是世袭,以前也没有经过政府划拨,现在要想通过正式的征地手续,从他们手中把土地重新拿过来,谈何容易!
其次是税赋的问题。
朱武还从户部了解到,无论农作物、水产养殖、贸易、旅游和客运等,都有各种名目繁多的税赋,粟米税、布帛税、织造税、盐税、酒税、醋税、茶税、矿产税、商税、市舶税、客运税……而且许多税种还不是户部就能说得清楚的,只说项目报上来的时候具体再查文件,现在可以先到都水监、水部司、屯田司等部门和济洲府再去打听打听。
不到这些部门去问还好,一问就惊动了各路神仙。听说有这么个大项目,都水监的司马处长说,可以帮助申请河道改造的专项防洪工程,只要项目交到都水监上报立项就行;屯田司的王处长则要求从国家自然保护区湿地生态项目申报,从退耕还林、退耕还湖的方向立项。当然,无论从哪个方向立项,要把项目申请下来,都必须开支数额巨大的调研费、考察费、论证费、评估费、公告费……
这还不算,据说项目运营以后,每年还有土壤监测费、大气监测费、水质监测费、资质审查费、各种客运(水运和陆运)证的年审费、食品卫生和公共防疫检测费、珠宝玉石鉴定费,还有打假办、文明办、枪械管理办、农民工扫盲教育和职业技能培训费等,除五十多种税赋以外总共还有约三十多种行政附加费用。
“不过……”
朱武在汇报结束前慢吞吞地说:
“不过,很多部门的领导都表了态,说相关的税费也不是不能减免,只要我们工作做得到位,许多优惠和减免政策可以帮我们想办法套上。”
宋江下海前做过很长时间的县政府秘书,那也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衙门,他做事又一向认真,过往文书从来不会随便打发,所以对朱武列出来的这大摊子事基本还是心中有数。只是他在梁山当家几年,早把这一切理所当然地看成了自己的,自己做大王的时候人人都怕着避着,没想到现在要做正经生意了,反倒莫名其妙要先给人进贡,而且估计那是个庞大得要掏空家底的数字。
泼贼!从来都是老夫算计人,今天倒要被人算计了!
看见宋江沉下脸久不开口,大伙的表情也凝固了,几十个人的会议室压抑得像结了冰。吴用赶忙站起来,安慰了朱武王英几句,说董事长今天累了,大家都散了吧,先去喝酒庆功,回头再议。
宛子城的边上有一处凹地,背倚小岛,眼界开阔,岸边白沙如练,四季不着风浪,是个进到梁山的必经之地。不知道哪个朝代开始就有了强人出没,有好事者把个“泊”拆开来,取了个浑名叫做“三白关”,传到江湖上,就说过得这个关隘必先备好三百两银子的买路钱。宋江以前不喜欢这个地方,觉得空有豪气,却无雅量,不是大丈夫的抱负,就让公孙胜看过风水,建了个“八面来风”观月亭,意思要镇住僻邪之气,招徕四方豪杰入伙。招安以后这个名字因为有拉山头的嫌疑,就改作“碧水丹心”,还是特意向京城蔡京太师求的墨宝,仔细地裱好了挂在亭上。从此这个碧水丹心亭就成了宋江最喜欢消暑纳凉、私人密谈的去处。
宋江知道团队里的高管们对进京做官的愿望并不一致,像卢俊义这些军官们眼巴巴地都盼着回去,那些好汉出身的却大多希望坐地生财,花天酒地地潇洒足已。宋江自己既想成就大业,又有四处受人掣肘的忧患,这块心病恐怕除了吴用也没人能体会,于是这天夜里,宋江叫来吴用到碧水丹心亭单独密谈。
吴用这段时间就一直没有闲着。他理解宋江大哥从来就不满足于偏安一隅,志向本分而又清高,于私要光耀门第,于公要报效社稷。他的性格,既有江湖暴戾恣睢中罕见的儒雅单纯,又有官场阴险诡诈中少有的清正执著,所以在吴用的心里,宋江不仅值得效忠,更需要自己保护。目前局势非常窘迫,只有拼尽全力把项目扶上马,梁山这块宝地才可能不被他人染指,宋江的心头大患才得解除。
正好今晚宋江问计,吴用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。
吴用说:“我们进京参加整编原说是早晚的事,但是就目前形势来看,国家大局已倾向于经济建设,所以大家即使升迁,也极可能被派到各地搞管理工作,军官也转业到地方搞行政。与其消极等待,不如提前筹措。梁山泊水世界生态园是个很好的项目,就算我们做好后走了,移到各处落地开花,也是东山再起的宝贵经验;如果政策有变我们不走了,这么大的一块宝地就是我们雄踞一方的资本。而目前,梁山这么个大摊子,再厚实的家底也耐不住干熬,总不能回到以前那样又去别人嘴里抢食吧?政府的拨款一旦缩减了怎么办?所以,项目一定得上!这在梁山领导层里必须高度统一认识!”
一番话深中宋江心意,眼睛死死盯住吴用,就像伸出的两只钩子,要把吴用肚子里的主意一把掏出来。
吴用接着说道:“要把项目启动前期的钉子拔掉,须得用‘远交近攻、瞒天过海’八个字,各个击破。”吴用走到地图面前,指着一个个的地标向宋江解释道:
“远交,就是与京城的每个主管部门都要提前疏通,重点是依靠水部司立项,屯田司规划,济州府征地,每个环节都安排得力之人盯着,只管大把的使银子打好招呼,凡是有那面上不收的,把他的家眷安插进来挂个股东,逢年过节派送花红;朝廷里面把关系做铁了,谁还管你拨款、税收的来去?项目只要批下来,这梁山还真就成了聚宝盆。近攻,就是把周边的佃户渔夫、地主渔霸统统整编进来联营,有那好生说话听商量的,土地鱼塘就给他折个股,人也安排进来谋个差事;有那不服的,一把火烧个鸟光,再当做山匪水寇把人抓了,安他个破坏生态环境、危害地方公共安全的帽子,吓跑了还有恨自己腿短的,看谁还敢来捋虎须!”
宋江有些狐疑地问:“这样做,济州府那边不好交代吧?”
吴用道:“这就得用‘瞒天过海’计了。此计要点是一定得把项目做成中央直属,地方托管。凡是可以靠上优惠政策的,一定得按中央直属企业的待遇去争取,如我前面所言定要通过最高层立项报批,有顶国家重点项目的高帽,今后我等凡需动作,那都成了上面的意思,谅他济州府也不敢说个不字。同时我们须得提防,要是地方怨言太多,我们势力又太盛,时日一久济州府必然心存芥蒂,反倒笼络各处势力与我作梗,闹得厉害了,朝廷里就算知道也只会和和稀泥,不会真正出手帮我们解决地方麻烦,所以我们还得继续多做些有利于济州府政绩的事;但是地方一旦富庶太平,那些个官老爷必又以为是自己能耐,个个争功晋爵,忘记我梁山好处。所以我们还不能帮他们把麻烦清除干净,要让江湖上大乱不犯,小乱不断,他们就会理解长期与我梁山并存的好处,有功揽给自己,有过推给我们,盼着我们替他们出头处理麻烦承担罪责还来不及的,谁还会真的计较那些乡绅的投诉?如此,我等就能与济州府长期共寝一榻了。”
宋江听罢,大喜过望,当即差人通知王英、朱武、戴宗、燕青等连夜前来听令。几个火急急地赶到,听吴用如此这般面授机宜,当下个个郑重其事地发誓表态,翌日即率大批情报人员和公关人员秘密地去了。(待续)
原载于《现代物业》2009年10期/总130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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